罗先猛
早些年居住的地方有一个湖,极小极浅,且被高高矮矮的树木藏了起来。这湖陌生人若不留意,是很难发现的;即便是熟知的人,因为它既没有西湖那样的旖旎风光,也没有未名湖那般的闻名遐迩,见得次数多了,往往也就忽视了它的存在,对外人更是不屑提及。
我却偏爱这个小湖,常常一个人去湖边,独享一份夜的静谧,湖的可心。
月朗星稀的晚上,去湖边是最适宜不过的了。湖面是平静的、无纹的,如刚刚打磨过的镜子,白亮亮地洞幽着夜的世界。借了越过树梢探过来的光亮,这湖也并不阴晦,湖底的景致依稀可辨:几滩乱石,如平如仄,有如青蛙猝然跃起的,有如卧牛寂然望月的,更有黑黝黝什么都不像的;几簇水草,不卧伏,不摇摆,竟直直的挺立,莫非它们是要顶破水皮,展示出生命不再受埋没、不再受压抑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幕?此时,高悬的明月和眨着眼睛的星儿,它们也都跌落于湖底,却没激起一圈扩散的波痕,没惊扰一声虫儿的喃语。湖的四周,许多景象倒映在水中。站在东边,就照见了西边那棵高大杨柳绰约的风姿;站在南边,就照见了北面楼阁那翘起的一翼。置身于这样的意境中,我周身几乎每一根神经都要醉了,却又独独想起一句诗来:“野旷天低树,江清月近人。”这湖虽不是江,但我认为那月真的和我挨得很近,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。
有月时的湖能让人心逸,撩人情动,没有月的时候,这湖也照样会让人心旌摇荡。有时停电了,适逢天上没有月没有星,整个空间被厚厚的黑色帐幕严严地罩住了,漆黑一片。那湖虽也黑得如漆,却有了光泽。这时你不用再去看湖水,只需找一个石阶坐下来,支起耳朵去捕捉声响。湖底,生灵们不甘黑暗和寂寞,正东奔西走“噌噌”作响;近处,滴雨沿了叶脉舒缓的滑落,忽而声涩了,你的心也快要凝滞,突然那滑动就又通脱了,急急运动,继而重重地坠下去,几声闷响,是被落叶儿托住——碎了,飞沫早跳上了你的脚面。远处,有情人低低的细语,穿透湖水的清凉,像大街上渺茫的歌声,若有若无地传来。
我不禁赞赏这湖的美丽了,但这却还不足以表露出我心底的惊诧:湖是极小极浅的,却怎么容纳了那么多的景致?它又常是被人们所淡忘不屑提及的,却又怎么初衷不改地向前来的人们捧出所有的真诚呢?或许,虽小却有容,虽浅却有态;被人赞赏时不自矜,被人忽视时不愠恼,正是这湖摄人魂魄让人深思之所在吧!
我这样想了,那湖就像读懂了我的心思,竟住到我的心里来了。
(来源:《中国气象报》2015年3月9日四版 责任编辑:刘佳)